Monday, February 19, 2007

晁错论(苏轼)

天下之患,最不可为者,名为治平无事,而其实有不测之忧。坐观其变,而不为之所,则恐至于不可救。起而强为之,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,而不吾信。唯仁人君子豪杰之士,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,以求成大功。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,而苟以求名者之所能也。天下治平,无故而发大难之端,吾发之,吾能收之,然后有以辞于天下。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,使他人任其责,则天下之祸,必集于我。昔者晁错尽忠为汉,谋弱山东之诸侯。山东诸侯并起,以诛错为名。而天子不察,以错为说。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,而不知错之有以取之也。
古之立大事者,不唯有超世之才,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。昔禹之治水,凿龙门,决大河而放之海。方其功之未成也,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,唯能前知其当然,事至不惧,而徐为之所,是以得至于成功。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之,其为变岂足怪哉!错不于此时捐其身,为天下当大难之冲,而制吴楚之命,乃为自全之计,欲使天子自将,而己居守。且夫发七国之难者,谁乎?己欲求其名,安所逃其患?以自将之至危,与居守之至安,己为难首,择其至安,而遗天子以其至危,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惋而不平者也。当此之时,虽无袁盎,错亦不免于祸。何者?己欲居守,而使人主自将,以情而言,天子固已难之矣。而重违其议,是以袁盎之说,得行于其间。使吴、楚反,错以身任其危,日夜淬砺,东向而待之,使不至于累其君,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,虽有百袁盎,可得而间哉。
嗟夫!世之君子,欲求非常之功,则无务为自全之计。使错自将而击吴楚,未必无功。唯其欲自固其身,而天子不悦,奸臣得以乘其隙。错之所以自全者,乃其所以自祸欤!

1 comment:

Chilton said...

别的故事,说别的意思,但从一个侧面,也有同样的反映。

《鹖冠子·世贤》
卓襄王问庞暖曰:「夫君人者,亦有为其国乎?」庞暖曰:「王独不闻俞跗之为医乎?已成必治,鬼神避之。楚王临朝为随兵,故若尧之任人也,不用亲戚,而必使能其治病也;不任所爱,必使旧医。楚王闻传,暮[害咸]在身,必待俞跗。」卓襄王曰:「善。」庞暖曰:「王其忘乎?昔伊尹医殷,太公医周武王,百里医秦,申麃医郢,原季医晋,范蠡医越,管仲医齐,而五国霸。其善一也,然道不同数。」卓襄王曰:「愿闻其数。」暖曰:「王独不闻魏文王之问扁鹊耶?曰:子昆弟三人,其孰最善为医。扁鹊曰:长兄最善,中兄次之,扁鹊最为下。魏文侯曰:可得闻邪?扁鹊曰:长兄于病,视神未有形而除之,故名不出于家;中兄治病,其在毫毛,故名不出于闾;若扁鹊者,镵血脉,投毒药,副肌肤,闲而名出,闻于诸侯。魏文侯曰:善。使管子行医术以扁鹊之道,曰桓公几能成其霸乎?凡此者不病病,治之无名,使之无形,至功之成其下,谓之自然。故良医化之,拙医败之,虽幸不死,创伸股维。」卓襄王曰:「善。寡人虽不能无创,孰能加秋毫寡人之上哉?」